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第 35 章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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第 35 章

⑥②

江知鶴的眼眸輕輕一斂,緩步而前,當他站定在潤竹面前時,兩人之間的距離被無形地拉開,形成了一種難以言喻的壓迫感。

他微微垂頭,以一種近乎於俯視的姿態,漫不經心地掠過潤竹那張淚痕斑駁的臉龐。

潤竹的哭泣顯得如此無助與狼狽,淚水沿著臉頰的輪廓滑落,哭得或許是有幾分真心,上氣不接下氣的。

空氣中彌漫著一種微妙的緊張。

潤竹的哭泣聲漸漸減弱,努力擡起頭,卻沒有看江知鶴,而是目光越過江知鶴看向我,哀切地說:

“陛下……那幅畫,潤竹是真心喜歡的……”

我一下子就聽懂了潤竹的意思。

潤竹無非就是說,他是真心喜歡我的。

嗐,喜歡這兩個字,真是塊磚,搬到哪裏都能用。

平心而論,我對潤竹沒有那方面的意思,想要放潤竹一馬無非是看潤竹年紀小而已,血與沙混合的戰場上,我手下的亡魂不計其數,累累功勳,人命在哪裏都不值錢。

多一人死在我手裏,或是少一人死在我手裏,其實就數量上來講,真的無所謂,但是如果可以的話,可殺可不殺的人,還是放過的好,少也業障也不錯。

我笑了笑,沒有說什麽。

情愛糾纏,最是煩人,剪不斷理還亂,不如快刀斬亂麻,什麽都不要拖。

見狀,江知鶴的表情依舊波瀾不驚,如同深不可測的夜裏幽潭,我實在是猜不透他如今在想什麽,不過看他的意思,顯然不屬於高興的範疇。

“陛下慣是憐香惜玉。”江知鶴皮笑肉不笑地說了一句,“冒犯君顏,豈不該殺?”

嘴上雖掛著仿佛能輕易剝奪人性命的狠辣言辭,但江知鶴的面容卻異常平和,甚至還有一抹淡淡的笑意,那雙眼細長而微微上揚,仿佛所說並非即將決定他人命運的冷酷判決。

“!”

到了這一刻,潤竹好像才真的突然間意識到,江知鶴並非什麽軟弱無能之人,遠不是表現出來的那般無害,聽到這話,潤竹的瞳孔恐懼地緊縮了一下。

就好像被蛇盯上的獵物一樣,毛骨悚然。

“陛……陛下……”

潤竹見狀,臉色驟變,眼中閃過一絲驚恐與急切,或許是真的被嚇到了,他匆忙間失去了鎮定,狼狽不堪地四肢並用,幾乎是連滾帶爬地朝我這邊接近,手指奮力伸長,企圖抓住我的衣角作為一絲依靠或求救的信號。

然而,命運似乎並不眷顧他,就在這千鈞一發之際,一只黑底金銹、華麗而冷冽的靴子從天而降,精準無誤地踩在了他伸出的手背上,一腳踩中了潤竹曾經作畫的那只手。

那靴子,顯然是江知鶴所穿,其上金線繡制的紋路在微弱的光線下隱約閃爍著耀眼的光芒,卻在此刻顯得格外冷酷無情。

“呃!”

潤竹的手背瞬間被踩實,疼痛讓他不由自主地發出了一聲悶哼,臉色更加蒼白了幾分。他擡頭望向江知鶴,眼中既有憤怒也有怨懟。

“冒犯君上,說了還不改,豈不是罪加一等?”

江知鶴站在那裏,神情淡然,目光卻看向我,頗有些逼問的意思,好似鐵了心認定了我袒護潤竹一般,冷臉問到,

“陛下覺得呢?”

我覺得?

我覺得這個場景屬實是有些冤枉。

從剛才到現在,我甚至都沒說過半句話。

不過,江知鶴在我面前似乎已經不再掩飾了,越發的狠辣。

我有意放潤竹一馬,江知鶴看出來了,所以在這個時候發作了,攔在這兒,好似非要逼著我殺了潤竹不可。

可江知鶴分明知道,我有意放潤竹一馬,卻還是在我面前都快踩斷了潤竹的手。

“恐怕潤竹冒犯的並非君顏,而是沖撞了督公罷。”我慢慢地開口。

這話一出,小安子他們聽得出來我生氣了,哆哆嗦嗦地跪在地上,頭也不敢擡,大氣都不敢喘。

江知鶴抿唇斂眸,鴉羽一般的長長睫毛遮住了眼中的全部神色,他勾唇笑了笑,終於從潤竹那撤腳了。

“臣自然不敢,越俎代庖。”

空氣瞬間凝滯。

潤竹連忙趁機爬到我面前,抓著我的褲腳,那只傷手被江知鶴踩紅了,又有些破皮滲血,一副可憐的模樣。

“陛下,潤竹只求在陛下跟前做個逗樂解悶的玩意,絕不僭越……別的什麽都不求……求陛下不要趕潤竹走……”

潤竹手上的血沾到了我的褲腳。

我垂眸看他,還是嘆了口氣,這話裏三層外三層的茶,江知鶴一個人和我玩心機都夠我嗆的了,我沒有心思、也沒有想法再去加一個潤竹。

剛才我對江知鶴有幾分幹涉我的決定的不滿,不過我的情緒來得快,去的也快,如今這不滿倒也淡了下去。

還是得先把眼前的事情處理好啊。

我對著小安子招了招手,叫道:“還不過來,看什麽,看戲呢?”

小安子連忙屁顛屁顛地從地上起來,跪到我跟前來。

“拉下去。”我指了指潤竹。

“啊……?”小安子完全楞住了,好在下一秒馬上反應過來,“欸,是是是,奴才這就把他拉下去!”

小安子連忙指揮著幾個侍衛把嚇傻了的潤竹扯開了。

“帶下去吧,別在這礙眼。”我吩咐道。

小安子連忙點頭,利索地把人給帶走了,走的時候,潤竹擡頭,用那種不可思議又哀怨的眼神死死望著我,又哭了出來。

江知鶴在一旁冷眼旁觀,臉色臭得很,只拈酸吃醋道:“陛下若是當真舍不得他,大可留下,臣萬萬不會有半分異議。”

像一只生氣的、需要被順毛的貓貓。

我有些無奈,大庭廣眾之下,我總不能摟著江知鶴去哄吧。

於是我只能走近了江知鶴,耐心地輕聲哄道:“既然是冒犯了江卿,那便交與你處理可好?可莫要再生氣了。”

江知鶴卻並不買賬,掀開艷紅的袍子屈膝就這麽直挺挺地一跪,脊背挺得好像一顆青松,冷臉對著我道:

“臣也不過是陛下解悶逗樂的玩意兒,與他又有幾分不同,怎敢受陛下如此厚愛。”

……我滴個親娘誒,真是服了。

不處置潤竹,江知鶴要生氣;處置了潤竹,江知鶴又要生氣,這世上哪有這種道理,左右為難,簡直就是個死胡同。

實在沒有辦法,我環顧四周,只見眾人皆低頭垂眸,仿佛連空氣都凝固了,無人敢於在這威嚴之下直視天子。

於是我趁機彎腰,伸出一只手,輕輕卻堅定地握住了江知鶴那纖細而略帶涼意的手臂,另一只手則自然地環過他的腰間,暗暗使力,就這樣幹脆利落地將他整個人穩穩地拉了起來,抱入懷中,帶進了屋內。

“陛下!”

江知鶴輕聲驚呼,先是愕然地瞪了眼睛,下意識地摟住了我的脖子,然後才反應過來埋下頭去,抱緊了我好讓自己不掉下去,

只不過他的耳朵尖尖倒是越來越紅,越來越紅。

進門的瞬間,我擡腳順勢向後一蹬,那扇厚重的木門便“砰”地一聲關上了。

大庭廣眾之下,就算是我也要點臉,還是關上門來哄得好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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